轮回·三生三世卷·素女篇·章九·世间蹉跎
章九·世间蹉跎(二)
要说我与连宋去那凡间非要兵分两路、各自为谋的缘由嘛,一来他不想身边时刻揣个拖油瓶,误了良辰美景日,扰了春宵苦短时。
这二来…
我虽已两万岁,在天宫却依旧是个七八岁女娃娃,也只有下凡时才大胆化出前世里的音容相貌,四处祸害。
辛奴头回见我成年模样时惊得下巴快掉在地上,支支吾吾半天方道了句:“少…主…你真好看!”
当然好看,这点我有十足的自信,毕竟我爹娘好歹也是风靡一时的俊秀美人。
“扑通!扑通!”
我盯着池子里雀跃翻腾的白花花的肉团子,不禁扶额头疼。
自我将那昆仑虚的银鲤带回畅和殿后,辛奴便格外上心,日日好吃的、好喝的供着,还定时换水、按时谈心,简直是含辛茹苦地把它拉扯到如今这般厚球肥实。
她又觉着这银鲤在畅和殿里养了些时日,也算是殿里的一份子,便催着我给它取名。
“就叫胖球呗!”我随意应了句,她气恼地嘀咕了几声,也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,这取名的事儿就一直耽搁了下来。
捞这胖球出门,其实夹着点私心。
当然要怪就怪辛奴平日里照料得太仔细,加之它先前一直养在灵气充沛的昆仑虚里,这浑身上下的鱼肉想想便觉得鲜嫩肥美。
我早就酝酿着何时将它一分为二…不对…一分为四扔进锅里,红烧、清蒸、酸辣、糖醋。
前世里,我的厨艺还算不错,毕竟曾次次为夜华洗手作羹汤。可惜,他惯来不露欢喜,我便对炊金之事没了兴趣,只当是天君交待每日需完成的课业之一。
如今看的明白,再重操旧业时,确实生了几分趣意。
比如……
我花了一个时辰去菜场买了配菜作料,又花了一个时辰将大刀磨得锋利晃眼,再花了一个时辰与那鱼儿斗智斗勇,好不容易靠施法将它从池里拽了上来,正打算提刀霍霍刮鳞时,却见数粒银光洒落,将那肥鱼裹成鼓鼓的皮卷儿,又如蛇虫蜕皮一层层剥开,到最后,砧板上多了个粉嫩粉嫩的奶娃娃。
呵,还是个带把的。
我蹲下身用指尖戳了戳他柔滑的皮肤,旋即脸上多了一道印迹。这手感摸起来比小夜华的更舒服些。
出于到嘴的鱼肉莫名其妙没了的崩溃心态,我一连胡吃海喝三日,也没理这横空出世的嫩崽子。他是仙胎,再饿上几天也不成问题。
不过,有好事的邻里听见我院子里时常有婴儿啼哭声,便壮着胆子强闯家门,发觉我这名未出阁的女子竟置婴儿于冰冷的池水而不顾,如此刻薄,分明是个专拐娃娃的蛇蝎歹人。
众人围堵,桴鼓不鸣。无奈,我只得施法抹了他们的记忆,抓着那只肉团子转移阵地。
新住处恰好处于北汉与蜀国纷乱交争地界。这里的人们多受战争涤荡,或无家可归,或茕独鳏寡,或疲癃残疾,没人会去在乎这里又多了一个带着孩子无所倚靠的“可怜人”。
如今我有娃在身,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,便在医馆讨了个轻松差事做着,好养家糊口过日子。
抓药、捣药、煎药,这些事学起来快,做起来也算得心应手。
医馆的老大夫见惯了生老病死,常常木着脸没有表情,不过见着胖乎乎的素淏倒是会露出丝丝笑容,怕是想到了他曾经的孩子吧。
素淏,是我给胖球儿取的名。
听他人讲,老大夫原本不是个大夫,是位才华横溢、满腹经纶的读书人。他虽有一展宏图之志,也怀框定天下之愿,奈何官场乌烟瘴气、荼毒多年,凭他一人如蚍蜉撼树,动不得半分。他亦不愿自己屈就于此,索性辞了官回乡做个教书先生,平凡度日。
“战争多,这颠沛流离、生老病死的事儿便更多了。”
他本有如花娇妻,也有如水闺女。
他本该与夫人携手到老,也该伴着女儿长大再目送她嫁人生子。
人生百态,世事无常,岁月蹉跎,大抵如此。
素淏在凡间长得很快,才半年多便像个两岁娃娃,引得老大夫连连感叹,说我身子骨好,这娃娃随我。
我只能默默承下这不白之冤。
不过,说来奇怪,长开后的素淏,容貌倒与小夜华有几分相似。或许是他也在墨池里待过的缘故,毕竟一方水土养一方怪物,总有肖似之处。
平淡无奇的日子过得极快,又逢一年尽头。
尽管饱受战乱之苦,家家户户依旧欢欢喜喜地贴着金贵的红福,盼着来年福运绵长。
连宋来接我时,一改在天宫里的素色衣裳,穿得极为红艳,吓得我还以为他打哪沾了邪气。后来一想,许是长依的调皮主意。
素淏被我有意灌了口米酒,此刻正躺在我怀里仰着泛红的鱼肚皮呼呼大睡,我恍然明了夜华为何对俊疾山一直恋恋不忘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