轮回·三生三世卷·素女篇·章四·芙蕖惜缘
章四·芙蕖惜缘
熹光微转,不过一瞬,天地便空虚盈满。阳光从镂空之处盈涌而泻,光影疏漏,梨木飘香,惹得我难以再安然续眠。
天界少有阴晦时日,因着前世剜眼刺痛入骨,即便此生双目安好,可每每醒知,皆是光彩耀目所致。好在辛奴心细,给殿内门窗穿了三层香云纱,虽比不得昔日白浅眼上所覆玄光白绫,倒也舒心了几分。
我起身时,殿内已不见辛奴,心下了然,便躬自着衣打扮起来。偌大畅和殿唯有我与辛奴,再无他人。并非天君轻视凉薄,乐胥曾多次提说要给我增派婢女,然我已习惯一人,且如今有辛奴相伴,更觉得十分妥帖,索性向天君随意编了个缘由,省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排场。
“你家主儿倒是惬意,这都日上三竿了,竟还未醒!你这奴婢是怎么当的?”
方掀开琉璃珠帘,前脚还未踏入正殿,便听到连宋这一声质问。
抬眸一看,果然,三殿下一袭藕粉长襦侧卧在茶桌旁,目光灼灼地盯着辛奴。说是质问,却也没那么严肃,我听着,更多的意思却是嘲弄我这位昼夜颠倒的主儿。
“三哥,这才几日不见,你怎又欺负辛奴了。” 我微微抬手,掩住嘴角笑意道,点头示意辛奴退下。
“呵,”连宋缓缓一把收起折扇,正经坐了起来,不满道:“也不瞧瞧是谁,成日里昼伏夜出的,没个规律,当心未老先衰!”
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说的,也不知我何时得罪了他,只得装作委屈模样赔笑道:“三哥这是怎的了?巴巴地跑到我这畅和殿,就为了数落小妹?”
“哼!”连宋摊开折扇,气呼呼地佯装扇了几下,“别给我装可怜,我可不是大哥二哥,不吃你这一套。”
“好三哥,”我拂手幻化出一尊白玉错金嵌宝石壶和玉盏二只,为其添至七分满,将其一递送至连宋面前,婉转道:“三哥…你又不是不知道,小妹素来喜欢星辰夜景。”
“便是喜欢,也不必夜夜都去。”连宋抬手接了,缓缓回道。
他倒不急着吃,只来来回回旋着玉盏,低首望着盏内花叶浮沉,良久复又道:“日月星辰,周而复始,千万年如一日,最是无趣得紧,也只有你这小老太婆欢喜这事儿。”
“三哥又埋汰我了。”我见他吃了几口,便又提壶替他添置一二。
“我哪敢呀!”他抬首笑望着我,眼尾弯弯,揶揄道:“你可是父君的爱女,大哥二哥的宝贝!”
“三哥可说笑了。”我扬眉回望连宋时,忽见得视线内有一株金莲若隐若现,索性起了身向前走去欲一探究竟,却发现不过是自己徒生幻象。
我强压下心中些许遗憾,转身含笑道:“话又说回来,小妹可是有几日未见着三哥了,也不知三哥在哪逍遥快活。”
“小鬼头!”连宋只道了一句,便埋头陷入沉思。
我见他不再言语,倒也不过多问,只默默在一旁把玩着前日里从桑籍手里淘来的白水晶南红手串 [1]。
这手串本是西方梵境佛陀赠与天君,以庆贺八荒祥定之喜,后天君为嘉奖天族三子之若水战功,便将此物赐给了桑籍。桑籍素来不在意法器赏赐,见我欢喜这手串,便毫不吝啬地转赠与我。
手串以十八颗白水晶圆珠串缀而成,颗颗饱满,剔透莹润。上下串南红珠及佛头塔,于南红其下系牵金刚杵,并以金累丝嵌东珠六瓣式背云,双色南红雕螭龙作坠角。确实生的伶俐可爱。
过了许久,连宋方开口道:“我不说,你倒是不问了。”
我收回视线,抬眸与他对视,“三哥若是想说了,自会痛痛快快地说出来。”
他长笑一声,端起茶盏一钦而尽,放下杯时,眼角竟沾了些许泪水。
“看三哥这副怅然若失模样,怕是为情所困了。”我扬手挥袖,散了先前茶饮,又化了一座金胎掐丝点翠葫芦壶,执壶将连宋手中玉盏斟满。
他眯起眼举杯嗅了嗅,开怀道:“这可是大哥珍藏多年的琼浆,竟被你这丫头诓了过来。”
“小妹看三哥心情不好,这才特意拿出来与三哥共饮。”说着,正欲一品芳泽,手中杯盏竟被连宋夺了去。
“你才堪堪不到两万岁,就惦记着吃酒?”他脸上早已褪去了之前的落寞,眼尾泄出笑意。
我只得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一饮而尽,怨气道:“三哥可真不厚道。”
忽而一念起,坏心思道:“你若喜欢她,便直接要了她,让她从此便离不开你,何苦自个黯然伤神。”
连宋迷蒙眼中陡然精光一闪,猛地起身抓住我的手腕,稍带冷意道:“小妹在我面前,倒是不做作,明明不到两万岁,说起情事来却一点也不害臊。”
我抬手轻轻拨下他的指节,稍稍转动舒展一番,“三哥素来知我真性,切莫害羞了去。”
其实,连宋本不知我究竟是怎样之人。他原与天君、央错、桑籍、乐胥以及其他众仙人一般,以为我不过是个孤苦伶仃,喜爱粉饰太平的女娇娥。九千岁那年,我似是着了魔,踏入了自重生以来一直避而不见的洗梧宫,癫狂重现,戾气丛生,恰逢连宋从天府宫司命那处途径路过,便好巧不巧地欣赏了我整个癫狂过程。
至此,他方知晓,原来素日里乖巧可人的女娃娃根本就是假意捏造出来的。
“三哥若是有空,多去锁妖塔走走,混熟个脸,日后说不定可用的上。”我趁连宋未留神,偷偷为自己添了一杯酒,乖觉端着杯盏小口泯道。
“锁妖塔?”他紧皱眉眼,将信将疑道。
“三哥莫忘了,小妹这卜卦倒是很准,”我将杯中残酒饮尽,惋惜道:“可惜修炼不足,只参悟道日后你将在锁妖塔有一大劫,而这劫难却同你心上人有关。”
卜卦确是我胡诌,不过占了重来一世的便宜。
此时,天界之人尚不知三殿下连宋已情倾红莲仙子长依,却不敢透露心迹,只时常暗中帮助她,错让长依以为那些都是好运气。可惜,风流浪荡子不过是单相思,那长依属意二殿下桑籍。五万年后,桑籍与巴蛇少辛相恋,少辛被天君罚入锁妖塔内,长依以好友的名义帮助桑籍闯塔救人。
擅闯锁妖塔是永除仙籍的大罪,被救的人妥善离开,施救的人却不得不代替他们承受九重宝塔被冒犯的全部怒意。长依身死,红莲遍开,灰飞烟灭。
我明知连宋与长依的情谊,却不敢再多透露半分,只怕命轨重塑,白白误了长依转世后同他的情缘。
连宋低头转着手中杯盏,良久,将其重重掷于桌上,扬首时又是先前似笑非笑浪荡子模样:“说说,又想从我这捞些什么?”
“三哥怎可如此看待小妹。”我一本正经地嗔怪道。
“哼,”连宋对着我这无愧于心的模样,眼角抽了抽,咧嘴道:“昨日里回宫,发现主殿空荡荡的,细问才知道原来昭仁公主心善,想替我捯饬捯饬那破宫殿,还费心劳力地为我搬空了那元极宫!”
“呵呵,”我忙又斟了一盏酒递了过去,道:“谁不知三哥宫里的东西最是珍贵。小妹不过拿过来瞧瞧,过几日便还回去了。”
“你且收着吧,”连宋收了扇子,接过酒盏,斜了我一眼道:“我若要了回来,你指不定会闹到大哥那去,好在二哥素来不管这些,不然你到是让我脸面往哪搁。”
我稍起身,一把抢过他手中折扇,张开为他扇风道:“哪里,这外人只道天族三殿下最疼小妹,夸你还来不及呢。”
“少给我带高帽!”他自顾又添了一杯,再饮而尽。
“前几日听辛奴说,新任翼君为表诚意,向天君呈了翼族的圣物寒月芙蕖做贡品,眼下正安置于瑶池中,由红莲仙子照料。”
我顿了顿,瞧见连宋眼梢渐渐浮上些许缱绻情谊,继续道:“三哥若是闲了,便领着小妹去看看,长长眼界。”
“这倒不难,”连宋挑了挑眉眼,道:“明日我有事需外出一趟,便安排在后日如何?”
“三哥答应便好,小妹自然听你的。”我施法撤了酒壶酒盏,复在殿里点燃了香薰,借以消散些醇厚酒味,免得辛奴知晓我又偷偷饮酒,好生念叨一番。
“对了,”连宋正欲起身离开,忽而驻足侧首道:“想来你也有一段时间未出去走走,不若明日便与我一同前去?”
“去哪?”我正专心致志地收拾桌上残局,漫不经心问道。
“昆仑虚。”
连宋语调如常温润,可这三字落于我耳中,却是万钧雷霆,振聋发聩。
半晌,我才稳住心神,敛了眸中绝凉,笑意盈盈答道:“好。”
[1] 白水晶南红手串,引自电视剧《延禧攻略》中富察容音手中时常把玩的白水晶十八子,有改动。
ps:人物属于原著,ooc属于我。昭仁公主与天族三殿下日常抬杠一章,注意时间,本章已过一万九千四百九十九年,猜猜看谁要出场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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