轮回·三生三世卷·玄女篇·章十三·昆仑虚
章十三·昆仑虚
东海之东,十里桃林。
我原以为自己至少能在这块属于天地唯一凤凰的宝地里藏上一年,不想才短短数月,便收到未书来信,让白真设法再为我另寻一去处。
白真素来是位温润尔雅的男子,未书托他之事他从未怠慢。我在桃林这些时日,皆是他在打理照顾,如今又一难题推到他面前,他还是照样接收。
”玄女…”白真长身玉立在我的面前,别有一番风流态度。
我向他福了一礼,浅碧的裙尾随风而漾,“四哥请讲。”
“大嫂说你阿娘已察觉你在此处,怕是不久便能寻来。”白真的声音很是好听,倒是像极了他的名字,清朗真切,“原本我便在思量让你去一处地方避一避。毕竟在这十里桃林,就我和折颜两个男人,如何照顾未出阁的女儿家。”
我听罢微微莞尔道:“四哥把玄女照顾得很好。”
“呵…我自然知道。”他的笑容恬淡风雅,如同暖阳一般烘得我红了脸,“你在桃林这些时日倒是比在青丘时胖了不少。”
我一听赶紧捏了捏自己的脸,嗯好像是这么回事。
“别捏了,再捏可就肿咯。”白真轻轻摇了摇头,扬起嘴角的盈盈笑意,“我有一结拜兄弟拜师战神墨渊门下,名唤司音。此番,我欲将你送往他那里。”
我只细细听着,眼神却在白真身上迷离起来。
离开青丘时,未书在向我嘱咐日后生活时恍然冒出一句,“白家男人都是痴情种。”
那会我还未知晓她的意思,现下确实了然。只可惜明白之时我已要离开此地,更何况这位青丘四公子的心思断然不在我这,我又何苦去自讨苦吃。
“昆仑虚是天族圣地,寻常人也想不到去寻人。你暂且先避一避,我再与折颜详谈如何推了你那桩婚事。”他的口气十分温和,“一会我便修书一封,明日你拿着这书信去找司音,他自会应承下来帮你的。”
言罢,他便走至桃树下的石桌旁坐下,执笔书写起来。
他写得认真,给了我打量他的机会,这一打量却一时不知该如何一开自己的眼睛。那一方天地中只容得下这白衣白衫的男子,桃花缤纷,裹挟着甜腻的香气。
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讨厌桃花。
“玄女,等会我陪你去折颜那道个别,可好?”不经意间白真已走至我身旁,缓缓问道。
“一切听四哥安排。”我规规矩矩地答了,神色一晃连忙从他身上移开,只定定的瞧着脚下的花瓣丛生。
“好,明日毕方会送你去昆仑虚。今夜你便安生好好休息,切莫想其他事情。若是弄坏了身子总是不值得的,”他嘱咐着我,口气温文熨贴。
“是。”我轻声答了,复又福了一礼,看着他带着笑意走远,背影挺拔俊朗。
夜已深。我独自坐在桃林里,抱膝不语。林子里偶然有风拂过,吹得桃树沙沙作响,仿佛几声难过到极处忍不住的呜咽,我听了亦要伤感。
白日里我随白真至折颜住处拜访,我虽未见其人,却被折颜施了道法,将我脸上那道疤痕掩了过去。
此时,我轻抚着右脸,痴痴地盯着远处萤火发呆,瞧着他们一只一只四处乱飞。
我抬手作举杯状,向着漆黑的夜致意。
明日我将离开桃林、离开青丘、离开先瑜,踏上入昆仑之路,也将开启一段不可回头的命运。
翌日,毕方早早地在门口等我,他话不多,只是轻扫了我一眼,便化作真身示意我上去。
我刚行一礼,便被他的烈翅携至背上,只听锵锵几声,毕方便振翅而起,向西北飞去。
至昆仑脚下时,已是晌午。
毕方将我放下,我还未及向他道谢,却瞧他转身飞走,没了踪迹。
无奈,我只得孤身一人望着眼前,积石层叠,弱水绕匝,还有正前方的那座高耸入云的被藤蔓缠绕的紧紧闭着的大木门。
我将白真为我准备的拜帖拿出,微微弯腰福礼,大声道:“先瑜玄女携青丘白真上神书信拜帖一封,前来拜见司音神君。”
忽的,手中书信竟自行飞了起来,前方周回环绕的弱水也渐渐向两边退去,引出中间一条石道。
我心知这是昆仑引路之法,便快步跟上浮在空中的书信。
步子虽快,我的眼睛却不时地望向四周,未落下美景。
以前在先瑜时便听青鴍说昆仑虚是世间极致仙境,这里有“长年之光景﹐日月不夜之山川。宝盖层台,四时明媚。金壶盛不死之酒,琉璃藏延寿之丹,桃树花芳,千年一谢﹐云英珍结﹐万载圆成[1]。”
青鴍每讲昆仑便是一脸自豪又怀恋的模样,我笑她莫非曾是墨渊座下弟子,不然又如何对这极致秘境此般了解,此般沉沦。
愈往里走,我愈发觉得曾来过这里。明明我身只在这条石径上,可脑海里早已浮现昆仑全景。
我记得,昆仑上有三角,方广万里,形似偃盆,下狭上广。其一角正北,干辰之辉,名曰阆风巅;其一角正西,名曰玄圃堂;其一角正东,名曰昆仑宫;其一角有积金,为天墉城,面方千里[2]。
可我当真未到过此处,而青鴍也从未提及这,不知是不是自己在先瑜定渊阁信手翻阅到的。
思索之间,我已看见殿堂,书信也随之落回我手中。
“你是何人?”一身白衫少年微微皱眉瞧着我,手里还端着冒着热气的白釉足碗。
“神君,”我缓缓朝他行了一礼,声音宛若莺沥道:“小女名唤玄女,携青丘白真上神书信求见司音神君。烦请神君帮忙通报一声。”
“哦,原来是寻十七的。你等一会儿,我正要去见…”话未说完,他便急匆匆地走了,也未言及他姓甚名谁。不过听他语气,应是司音的师兄。
我见他久去未回,便在殿前方圆之处走了走,仙山里树影郁郁,花开浓淡。随处一踏,便是一条小道,可尽观落英缤纷。
久站累了,加之路途疲惫,我受不住便脱鞋端坐在殿内外侧,紧握着书简时刻张望着。
终于听到窸窸窣窣地脚步声,我立即起身跑去,却见两名男子趋步朝殿门走来。
他们皆乌发束着白色丝带,一身雪白长衫,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,可样貌气质却截然不同。
走在前头的那位剑眉英挺,黑眸深邃,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。
而后面那位个子虽矮了些,却是面若秋月,貌若桃瓣,目似秋波。可光这些词又怎么能形容这位模样,毕竟他是个比如今的我更像白浅的男人。
白真说的那位司音神君怕就是这位男白浅了。
司音干咳了几声,有些不自然道:“这是哪里来的妹妹啊,好像生得与我颇为神似啊!”
我只笑着,也不顾未穿鞋子,缓缓行礼道:“司音神君,小女名唤玄女,是白玄上神的妻妹。”
“哦…”他将目光转向别处,有些僵硬地答道:“原来是是青丘的人啊!嗯…好像听他们提起过。”
我微微弯了眉眼笑道:“小女听姐姐说,司音神君在折颜上神那住了数千年,与青丘众神交情最好。”
“啊…对!”他稳下心神,道:“我以前在折颜那里时,常随白浅一起唤他们哥哥。”
“浅浅吗?”我攥紧衣角,轻声道:“说起来我也有上万年没有看到她了。”
听到我提及白浅,这司音神君竟有些紧张地说不出话来,径直转身看向另一位神君,指着我说:“这位是青丘白玄的妻妹。”
那位白衣神君微微点头,司音继续道,“这位是我大师兄,墨渊战神的大弟子、西海水君二皇子叠风。”
我一脸惊异,慌忙低头欠身道:“方才竟不知这位道长身份如此尊贵,是玄女失礼了。”
“哎!”叠风爽朗一笑,“在昆仑虚都没有过去的身份,都是师傅的弟子,不必这么多礼。”又转头看向司音,说:“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,那你们先聊,我先走了。”
说罢,便信步离去。他的言语虽不多,却听得我心头一暖,心中的欢畅如同波纹一般轻轻蔓延开去,只觉得身上仿佛也暖了些。
“司音神君,这是白真上神的信,他所托付的事情都在这信里了。”我将书简郑重交付至司音手中。
“四哥的信?”司音边说边将书信展开,“他为何不亲自来?”
我笑着温言道:“白奕上神的小帝姬即将降生,青丘众神都去了那处。”
“啊?”司音一愣,“我刚从青丘走的时候,二哥二嫂才刚成亲,怎么这就要生了,还没出生就知道是男的女的呀?”
半晌,反应过来,恍然道:“哦,有折颜那个家伙在,想不知道都难。”
“信我看好了。”谈话间,司音已将书简交放与我手中,良久方道:“四哥就这样把你丢给我?也真是难为我了。”
我知其为难,有拒绝之意,良久,轻轻启齿,眼中盈然有泪,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:“神君若真觉得为难,那小女…小女…”
“你…你别哭…”他慌忙拉着我的手,急促道:“别…别…我能不能留你,我得先问过师父。”
“你在这等我一下…”他便仓皇跑走了,还不忘叮嘱我:“别哭!别哭啊!”
半柱香后,司音回来了,自然带来了好消息。
他将我领到后山一处石洞,指着不远处道:“此处与我的住处相邻,你暂且住下吧,需要什么再告诉我。”
我垂下眼睛,乖顺答道:“多谢神君收留。”我自是感谢他的,毕竟昆仑虚可不会轻易留个女子住下。
司音摆了摆手,脸色并不自然:“你不用谢我,要不是我师父点头,谁也不敢留个女子在昆仑虚。”说完,便要动身离去。
“哎,神君!”我发声制止了他,定了定心神,屏气问道:“当初你住在十里桃林,可曾有人说过你与浅浅长得一般无二?”
“额哈,经常有人这样说,四哥还说我与她像双生子呢!”他眼光澄澈,不似假话,“我看,你也有几分她的神韵呀!”
“呵,我也只是巧合罢了。”我刻意压制心中最深处的隐痛,淡淡道: “她是青丘未来的女君,我又怎能与她相比呢,怕是躲在这里也无用,最后还是要嫁给那头黑熊。”
“你也不要这么丧气,也许睡一觉,明天一早就有转机了呢?”他轻松欢快地说着,旋即又一脸苦闷,“我不与你说了,我这照顾完你还得去领罚呢!三万遍冲虚真经 !我的天呐,我的狐狸爪子怕是要废了!”
我瞧着司音离开的背影,眼泪却一点一点渗了出来,点点滴滴,细细条条。
我轻轻拂过右脸,原来的伤疤显现出来,只有这条伤疤还能证明我是我。
[1] “有长年之光景﹐日月不夜之山川。宝盖层台﹐四时明媚。金壶盛不死之酒﹐琉璃藏延寿之丹﹐桃树花芳﹐千年一谢﹐云英珍结﹐万载圆成”。引自《桓真人升仙记》
[2] “昆仑上有三角,方广万里,…为天墉城,面方千里”。引自汉东方朔《海内十洲记》。
ps:人物属于原著,ooc属于我。有时间就刷进度条,电视剧第一集过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