轮回·三生三世卷·玄女篇·章三十二·金鼓鸣
章三十二·金鼓鸣(转)
擎苍反天起兵的决心自是昭昭然于四海八荒,只是还差了个起兵的噱头。不过,数月前墨渊为救司音、令羽擅自闯入大紫明宫,屠戮翼界兵将,倒成了翼君倒转天地、移位乾坤的好缘由。试问,一界之主,怎堪受此羞辱?
我如此想着,不禁仔细打量起此时驮着我的赤炎金猊兽。他大如巨石,形如雄狮,外身赤金,羽翼通黑,长角坚硬,攒着火晕。也不知离怨使了什么法子,竟能调遣金猊兽送我去昆仑虚。
这赤炎金猊兽原是大荒十大凶兽之一,曾火燎肆虐南荒,使得当地万里焦土,千年大旱[1]。相传他后被幽冥界之主天齐仁圣帝制服,压下他熊熊戾气,锁了他凶焰炽火,成了如今这番乖巧懂事模样。不过按理说这家伙应该好好呆在幽冥鬼界,如今却作了擎苍的爪牙。
前世里他暗恋胭脂,为护胭脂不受离怨斩魂刀伤害,不假思索径直挡住胭脂,替她挨下这一刀,随后便魂飞魄散了。
在胭脂陪我颠沛流离的岁月里,我听她说起这段故事。
那时的胭脂已不复从前的天真浪漫,更多的是沧桑与倦怠。她舍了昔日翼族公主模样,成了凡间寻常女儿家,她的眸子闪亮明粹依旧。
“二嫂,我自小是金猊兽伴着长大的。”她端起茶杯吹吹上面漂浮的茶叶,长长的睫毛上凝了一层水气,缓缓道:“小时候,大哥忙于习书练武,二哥迷于丝竹舞乐,总是没时间陪我玩。我呀,便爱缠着金猊兽,叫他现出原形,骑在他肩上,在林子里恣意奔跑,在云丛间畅快徜徉。”
“他是凶兽,面目自然狰狞可怕,大哥二哥都不常与他靠近,只有我,我不怕他。”胭脂顿了顿,抿了口茶水继续道: “我知道,大哥一直恨着二哥的生母,或者说更恨着父君…”
我听到她哽咽的声音: “说实话,我也挺恨父君的。如若他安分守己,如若他真心待我的阿娘,就不会有…”
说着,胭脂忍不住埋头哭了起来,许久她平复情绪道:“金猊兽唤我公主殿下时我才晓得,原来呀,有个傻大个一直默默地在我身后护着我,做我的守护者。”
“二皇子妃…”我听到金猊兽的唤声,思绪即断,蹙眉低首看他,他仰头眨眼道:“昆仑虚到了。”
是了,金猊兽日逐千里,不消半日便抵达昆仑脚下。
我缓缓从他身上下来,他也顺势化成人形,恭恭敬敬地站在我面前。
如此瞧,这金猊兽确实一副暴徒像。但见他生得:身如赤铁体似山,赤黄横眉赤怒眼,耳尖若蝙翼,顶生焰图腾。这幅尊容,可和青鴍说的“凶兽化形皆美”相差甚远!
青鴍。
我眼神一暗,心底晦涩莫名。
金猊兽朝我老老实实拘了一礼,又化为原形奔回翼界。这可比昔日送我上昆仑的毕方要懂礼数。毕方也是白浅的裙下之臣,对白浅藏着深深爱慕,甘愿作白浅四哥白真的坐骑。或许我与白浅天生不对盘,毕方向来对我不喜。
我轻轻叹了一口气,微微理了理衣裳,转身欲迈步踏入昆仑大门,眼前忽然仙气缭绕,再睁眼时却见一名白衣黑帽小仙童板直腰立着问道:“来者何人?”
我气定神闲地笑了笑:“才数日未回昆仑虚,小道长怎就不认得玄女了?”
“你是那个和翼族皇子私奔的玄女!”小娃娃撅着嘴巴,不满道。
“小道长记错了吧?”我望着面前小孩双目清亮,忍不住眯了眯眼,佯泣道:“数日前,玄女可是风风光光从昆仑虚嫁出去的,可惜中途横遭翼族皇子劫亲,这才不得不委身于他…”
他见我说得情真意切,不由得暗忖一会,又气急道:“你胡说,昆仑虚乃修仙重地,从未操办过婚事!我虽才来不过几日,也是知道昆仑虚的规矩。分明就是你在撒谎!”
“我是不是撒谎并不重要,”我预判到会出现如此情况,一脸无所谓道:“重要的是玄女有要事禀告,事关天族与翼族之战。兹事体大,烦请小道长速速通报一声。”
“这…”虽有迟疑,小家伙还是应了下来。
过了半晌,便瞧见不远处三道身影慌忙跑过来,为首的是叠风,身后两位分别是长衫和令羽。
数日不见,变数又生,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。
“你为何如此!”叠风难得情绪失控,紧皱眉头道:“你不是和离镜完婚了吗?为何又扰我昆仑虚!”
“大师兄…”我泰然自若地站着,小心琢磨他的表情,拉长了语调嘲讽笑道:“千错万错都是玄女的错…”
叠风的眼里闪出一丝困惑,随即稍稍缓和语气道:“你错哪?”
“玄女不该轻信离镜那个小人…”我抬手稍稍抹抹眼泪,故意露出手腕上的钏儿。
“咦?”长衫疑惑道:“玄女,你手上可是东海红珊瑚手钏?”
一旁的令羽上前一步低声耳语道:“大师兄,我听闻此钏四海皆有,不过各只一串,皆由水君所掌,是不是你……”
“不可能!西海的红珊瑚钏的确在我这,”叠风身上凛起一股肃杀气氛,声如钟鸣:“我从未将此物赠与玄女!”
心中虽蓦然一痛,我还是轻笑着望着眼前之人,登时明白了熊耳那句“戴着也好,也是个念想”。
“我看,分明是她见着这手钏好看,便自己盗了。”轻蔑的声音自叠风身后传来,叠风转身便瞧见司音噙着冷笑。
“大师兄,手钏之事容玄女稍后解释…”我眼睛扫了一眼司音,语气平和:“玄女此番前来是想告知上神,翼族已经起兵反叛了。”
“当真?”叠风迟疑道。
“擎苍为表决心,将我逐出翼界,另为离镜选了个翼族女子…”我装出一副瑟瑟发抖模样,小声抽泣道:“这些都只不过是想要羞辱墨渊上神。”
“大师兄,且不论玄女所说真假,我等还是要马上禀告师父,好作应对。”长衫忙开口道。
叠风微微点头,侧目对着司音:“十七,我与长衫、令羽向师父禀告此事,你…”
“大师兄放心,”司音敛了眉毛,咬牙念道:“十七定会好生照顾玄女的。”
叠风眼中飘散着许多捉摸不定的情绪,深深看进我眼底,却终究是叹了口气领着他的二师弟、九师弟走了。
“阿音…”我率先打破平静。
“你到底要干什么?”司音冷哼着盯着我,语调突然变得凄厉起来。
“阿音,我不过是来传个信罢了,你何故要如此冷脸对我。”我直视他的眼眸,正声道。
“怎么去了一趟翼界学着昧着良心说话了?”他不屑道: “那你继续说,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能把天说成地。”
他话中带刺,我只作未闻:“阿音,我承认我曾经鬼迷心窍,做出对不起你的事,那是我欠你的,如今这一切也都是我自作自受。可我这世并未与离镜…”
“够了!”他上前几步走到我面前,直勾勾注视我道:“你以为你站在这儿说一通悔过自新的话,就能算得了你这笔烂账吗?”
“你自己说,你昔日的所作所为,当不当得狼心狗肺这四个字!”司音说着,蓦然红了眼圈。
狼心狗肺……
我继续洗耳恭听,眼神愈发冷冽起来,仍挂着平和笑容。
“我告诉你,我眼里容不得沙子,”司音愤然道:“我奉劝你,等师父定夺决策后,就赶紧给我滚出昆仑虚,免得哪天我多喝了两杯 找你讨个因果报应,谁都难不住!”
“因果报应…”我想起尚未出生便被巫医诊断为“死胎”的应儿,心里一阵冷意:“浅浅,当真要如此对我?”
“你!”她惊诧万分地望着我:“你早就知道我…你还!”
“是,我早就知道你是青丘帝姬白浅,”我越过她走了几步,回头道:“浅浅,我自然感谢你为我向折颜求得换颜术,也感谢你收留我在昆仑虚,不过…我到底还是嫉恨你的。”
“浅浅,可还记得我本来模样?”我扬手,将容貌恢复如初,脸上疤痕狰狞。
“玄女你…你何时去了折颜施的法?”白浅不敢置信嚷嚷着: “还有你脸上的伤痕是…”
“浅浅,我可没空再同你继续扯谈下去……”我轻蔑地一笑,身子微动转了个圈,移步出现在昆仑大殿处。
“何人放肆!”昆仑弟子未见过我真容,又瞧我穿了一身红黑衣裳以为是翼族之人,便执剑摆阵朝我攻来。
我并未反击,只是虚闪着身影来回移动,避开剑法要害之处。
因着外头动静太大,本在殿内商讨杀伐兵事的上神们一一走了出来。
墨渊一身宝蓝色长衫缓步下了台阶,他身后是一位金冠擢发,身着缕金龙鳞羽白广袖的长须老者,应该是天界天君。
另一位则是一袭长袖紫衫,皓皓银发似流泉,风姿绝胜,清贵高华,果真是如今即天地公主之位,定仙神之律法,掌六界之生死的东华紫府太真木公帝君。
“快住手!”随后出现白浅大喊道,“她是玄女!”
昆仑弟子们听到白浅呼喊,当下便收了剑柄,又转身朝墨渊、东华和天君施礼,后退几步站着,独独留我立在空旷的殿前石道中央。
我微微抬眼,似笑非笑地望着正前方那些面无表情的仙者们。
“她是玄女?”一旁的子阑惊讶地问道。
“是,我是玄女。”我抚上脸侧的伤疤,宛尔笑道。
天君皱眉大步跨前朗声道:“大胆翼族玄女,竟敢擅闯昆仑虚!”
“师父!”叠风上前一步福礼道:“擎苍已起兵叛乱,他已将玄女逐出了翼界,怕是以表与天族决裂的决心。”
“天君,帝君,”长衫忙补充说道:“玄女此番前来便是向我们告知此事。”
墨渊依旧沉默着,未执一词,倒是东华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冒出一道寒光,周身聚拢了一身杀气:“哦,是吗?”
“是,也不是。”我扬头铿锵有力地答道,“此番拜谒昆仑众神一是为了确认心中推测,二是等一个人,至于说向各位通报擎苍起兵,不过是顺道提一句罢了。”
“你!”白浅一怒,张手扬起玉清昆仑扇便是一挥,登时狂风呼啸,电闪雷鸣,怒雨磅礴,直直冲我袭来。
霎时间,一阵锵锵鸟鸣声划破长空,转眼风平雨息,碧空如洗。
我身旁则多了一抹青色,只听她脆声清冽道:“墨渊,你这弟子可得好生管教一番。”
[1] 赤炎金猊兽,大荒十大凶兽之一。该处描写改自小说《蛮荒记》。
ps:人物属于原著,ooc属于我。来猜猜看,玄女上昆仑确认何事?以及这抹青色是谁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