轮回·三生三世卷·素女篇·章八·玲珑落子
章八·玲珑落子
小夜华如期而至,终让我这颗悬着的心落了地。尽管身乏神疲,但觉惬意满怀,便由着性子向天君讨了十日假,打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好生在畅和殿里休养生息。
万万没想到,这十日竟有七日是在浑浑噩噩的梦里度过。
第一日,夜华以元神生祭东皇钟。
若水之滨,擎苍破钟而出,手持方天画戟,重燃红莲业火,欲焚八荒众神。我望着那白凤九飞身至上空掐诀施追魂术以探钟内虚实,又瞧她法力不济被元神巩固的擎苍反震落下。此时的东华早已法力尽失,对付实力大增的擎苍没有半点法子,只好下令叫司命去青丘寻白浅,这白浅也知封印术法。
左右这大大小小的神仙也多,而我不过是个守钟仙娥,眼神也不大好,在这杵着便只会尽添麻烦。可我见那白发土地正跃跃欲试冲阵上前时,不由得拉着他的衣袖道:“土地!当年墨渊上神都不敌他,你我只是小仙…咳咳…如何能够应付?”
我在若水守钟已有数年,白发老儿待我极好,从不问我为何被罚至此地,只吹胡子瞪眼睛地给我讲些有趣的故事,我自然是不愿他去冒这个险。可他拄着木拐敲打地面三下,义愤填膺道:“我是这一方土地!就算是敌不过,也要拼上一拼!哪怕是拼了性命,也要搏上一搏!”
言罢,甩开我的掣肘快步走着:“擎苍,我在此守了你七万年,你休想逃出这方土地,为祸天下!”
我自知难不住他,也思及自己作为守钟娥的职责,便慌乱向天庭奔去,好叫天君调兵增援。可是,红莲业火燃烧炙烤着若水河畔,东皇钟鸣响轰隆鼓动着这方土地,我法力低微根本行不得半步,只能匍匐前行,却意识昏迷在半路途中。
毕竟黄粱一梦,我的元神竟脱壳而出,径自飞回了东皇钟处。我正厌烦地听着擎苍与白浅你来我往地斗嘴,却见一袭墨色宫装的夜华施法缚住了白浅,将她遣回了河岸。白浅在岸上叫嚷着:“你的修为都给了师父,你更斗不过他了!”
我听及心中感慨,夜华为白浅当真付出了许多。
白浅是凡人素素的时候,夜华为她巴心巴肝,甚至要放弃太子位。她跟我的债,天君罚她赔了我一双眼,而夜华在她生下阿离后受了整整三月的雷劈之刑。她是爱恨分明,被我一怂恿便恼了夜华要去跳诛仙台,夜华也陪着她一块跳,险些坠入魔道。可这不过是白浅飞升上神的一个劫,夜华他有什么?自打一遇见她,无论是凡人素素还是上神白浅,便多灾多难,没有一时快活过。而白浅付出过什么?什么也没有,她却心安理得霸着夜华,无论夜华生前还是生后。
不过,这些也许只是我这个卑鄙女子的卑鄙想法,夜华应该还是很快乐的,毕竟他护住了自己爱的人。
我看着穷途末路的擎苍癫狂,看着高塔似的东皇钟一节一节变大,看着天族与翼族的士兵们纷纷被吞噬,也看着夜华飞升入钟内用元神生祭了东皇钟。
“夜华!”白浅大声哭嚎着,我也默默哭泣着。
擎苍身死,东皇钟灭,四海昌平,八荒康定,恶人定罪,好不欢喜。
“素锦,你身为守钟仙娥,未能恪尽职守,及时上报天庭,害得夜华与擎苍一战孤立无援,竟以元神生祭东皇钟,你可知罪!”
再张眼,入目皆是金碧辉煌,光芒四射,刺痛夺目。我垂眉低首小声泣诉着:“奴婢当时见那么多上神都在,奴婢不想与他们添麻烦,奴婢这一身修为也没什么作用。”
他们早已不相信我,断然认定是我没有及时上报,误了大事,可那么多天兵天将在那,为何没有一人回天庭禀告,那么多上神众仙在那,为何独独只有夜华以身祭钟。
“昔日你的族人为了天族,明知道前方是死路,也毫不犹豫地去了!”天君威严端坐在凌霄宝座上,痛斥道:“而你半分也不像你爹娘,本君对你真是失望透了!”
我自幼就被带入天宫,抚养我的是大殿下央错,照顾我的是乐胥娘娘,教导我的是天族天君,你说说我到底像谁?
“天君,我求求你饶了素锦这一次吧!”我俯首麻木地祈求着,尽管这是梦,却也要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:“你饶了素锦这一次吧,天君!”
“来人!”天君挥手指着我,决意道:“依天族律法,贬素锦下九重天,永世不得再入仙籍!”
这诛仙台,素素跳完夜华跳,夜华跳完轮到我了。
“少主可算是醒了!”辛奴捏着湿帕擦拭着我的额角,心疼道:“您夜里忽然发热出冷汗,嘴里还说着浑话,可声音太小奴婢也没听明白。”
“奴婢方才给您喂了点姜汤,殿里也点了安神香,您可好些?”辛奴放下帕子,替我掩了掩被角。
我刚想答话,却又觉倦意昏了过去,只听得辛奴不安急切的唤声。
畅和殿内莲雕檀香炉子烧得正旺,缥缈轻吐的雾气熏得人昏睡如梦,依稀听得殿外辛奴来回忙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。
“上神,我家娘娘…”她张皇失措喊着,声音却戛然而止,惊得我不由猛然睁眼。
大抵是养神过久,竟觉身疲力虚,所视之物皆昏花迷乱,晦暗不清,尚未及稳心定性,身后便侵来一阵煞气,侧目细识,倒又清晰了几分。
这煞气的主儿一袭姜黄云纹纱衫傲然立着,如玉耳垂坠着靛蓝珠子,手里把着玉清昆仑扇,虽微含笑意,可举止投足间满是以血洗血之意。
我稍许思忖,便如常一般嘴角轻弯出好看的弧度,缓缓挽裙转身,尽了该有的礼数道:“上神驾到,素锦不胜惶恐。”
“素锦揣摩上神的圣意,大约是来问君上的近况。”我悠然踱步靠近她,漫不经心地道:“若说起君上来,凡世的那个素素同君上处得很好,也将他照看的很好。”
在我看来,白浅是白浅,素素是素素,即便白浅忆了那三百年的记忆,可她终究是青丘女君、上神白浅,她有家族、有地位、有名声,万不会如素素那般万事仰仗夜华,更不会如素素那样温润沉气万事可活血吞。
“如此这般,自然最好。”白浅扯下笑容,扬首阔步踏上主座,拂袖坐下,虚与委蛇道:“夜华这厢有你照拂,我便也放心了。”
说罢,将腿一抬,倾身向前,居高临下地瞧着着我,冷哼一声:“所以今日,我便来照拂照拂你。”
“素锦…”白浅扬手搭着面颊,眉眼一扫,似是瞧物件一般,愠怒道:“本上神这双眼睛你用了三百年,用得可好?”
这话第二回来听,倒有些意思。
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?被吓得说不出话来,反应半晌也只是重复着“不可能”或是“那个女人,她明明只是个凡人,不会是你的”。
震惊,不安,怨怼,万般情绪席卷全身,可唯独不曾有过后悔。
她白浅当真是天之宠子,兜兜转转三百年,司音是她,素素是她,白浅亦是她。
“怎么?”白浅见我未答话,只当我是被她便是素素的事实吓住了,嘲弄道:“这双眼睛你用着用着就忘了它的来历了吗?”
忘,怎么会忘?
执棋布局,玲珑落子,万般算计,以为自己胜券在握,却独独输给了天道。
“三百年前本上神经历情劫,丢了双眼睛在这…”白浅似是恼了我此时木然神色,遂起身步下台阶,一步一步走向我,语气里带着泄愤地恨意:“今日想起来,便特意过来取。”
“你说是你自己亲自动手?”她稍顿了顿,水色的双眸清澈见底一如寒冰,“还是本上神替你动手?”
“上神果真好气度,”我依旧端着侧妃的架子,轻轻抿唇道:“素闻上神眼里容不下沙子,素锦贴心,不辞辛劳替上神将眼里的沙子一颗颗挑尽,顺便连根拔起,绝了上神细沙迷眼的后患。”
“你!”白浅被我这毫无悔意的话刺到,眉头紧蹙扬手便要一挥。
“上神莫怒,”我小心拨下她那只持着扇子的右手,叹惜道:“这扇是昆仑至宝,若用在素锦身上可不就污了仙器了?”
我见她不再动作,便宽心绕着她散起步来:“上神问素锦,这双眼用得可好…我呀,第一次见着凡人素素时,便觉得她的眼睛生得很是漂亮…”
白浅在一旁强压怒火,额上青筋微凸,紧紧握着昆仑扇。
“取素素的眼睛实属意外之举,”我瞥了她一眼,抚着食指处的戒环,嗤笑道:“若不是那她苦苦紧逼,君上对我置之不理,我又何苦要步步谋算,将自己的眼睛也搭了进去。”
“一派胡言!”白浅沉声道:“到底是你自己挖,还是本上神替你剜!”
“素素一介凡人,却只用了数年的时间便夺了君上的心。而我,伴了君上七万年,他却一直视我为陌路人…”我定睛直视她,幽幽道:“上神,你说素锦难道不该恼,不该怨?”
“凡人又怎样,神仙又怎样?”白浅恼怒至极,终是仗着昆仑扇施了法将我困压于地:“夜华他不爱你,你便将所有愤懑不满撒在了素素身上。只因我三百年前化身为一个凡人,脓包了些,就准许你这个小神仙来夺我的眼睛,诓我跳诛仙台吗?”
“我是诓了素素,想让她跳诛仙台,”我费力扬额与她对视,不顾她已然面色铁青,依旧字字戳心道:“可这也是她的选择。说到头来,上神也该感谢素锦,若不是素锦诓了素素,那上神哪还有如今这般身份?君上又如何愿放下身段对上神穷追不舍?”
“上神困惑,素锦也困惑。”我唇角一勾,声音缥缈:“君上他究竟爱的是上神白浅,还是那凡人素素?”
“看来你是不忍心自己亲自动手了!”白浅几乎忍无可忍,高声道:“本上神近来人逢喜事,酒喝得多了些,手可能有点抖,剜的时候会有点痛,你多担待些。”
“哪敢劳烦上神亲自动手。”我对她的话不予理睬,用她的那双盈盈桃花眸子回望着她。
“不错呀,”白浅神情稍懈,冷冷地看着我:“终于勉强硬气了一回。”
“三百年前你就喜欢装柔弱,我时时见你,你都在装柔弱。”白浅撤了法术,面色淡淡道:“今日你倒让本上神开了开眼,瞧了你不柔弱是什么样子。”
“那日夜华剜我眼睛时,对我说,‘欠人的,终归是要还的’。”她声若寒冰:“之前你的眼睛是怎么没得,我们两个心知肚明;我的眼睛是怎么跑到你眼眶里的,我们两个也是心知肚明。”
“我就是想要问问你,我怎么就不能拿回我的东西呢?我的眼睛在你那放了三百年,怎么就变成你的东西了!”白浅面色涨得通红,恨声道:“方才本上神给过你机会,叫你自己选。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,此一时彼一时。三百年前的事,天君悄悄就给办了,今天的事我便也悄悄办了。”
说罢,轻嗤一声,将玉清昆仑扇一掷而出,只听得烈风张狂,四周炉倒瓶碎。
“你倒是能沉住气。”白浅收了扇子,仿若裁决一切的天君,不容轻犯:“你欠我的事情一共是两件,一件是眼睛,还有一件是诛仙台。眼睛的债今日我就当你是还了,至于诛仙台…不如你正儿八经地从诛仙台跳下去,又或者你去跟天君说,用你微弱的仙力去镇守囚禁擎苍的东皇钟,永生永世不得再上天宫!”
“善有善报,恶有恶报!”她轻轻冷笑道:“去找药王吧!”
殿外辛奴被解了束缚,慌乱地入了殿,跪在地上哀泣地唤着我:“娘娘…”
“娘娘!”她的手很冷,一如诛仙台戾气一般,冻得我浑身发颤:“娘娘…”
“公主…”
“公主!”
我木然张眼,入目是辛奴欲言又止、紧张害怕的神色。
还未及反应,蓦地眼前光线一暗,“疯妹子,这诛仙台是你能来的地方吗?”
我抬头望着他,并不言语,又低头朝四下看了看,若有所思,忽然又笑了一声,“是啊,我不该来这,该还的早就还清了,一点也不欠了。”
连宋将我抱了下来,又嘱咐镇守诛仙台的仙兵们要守口如瓶,不得将我魔怔擅闯诛仙台之事透露半分。他们自是不敢的,连一个奶娃娃都没看住,天君若是晓得了,后果可不堪设想。
“谢谢三殿下,谢谢三殿下!”辛奴忙疾步凑近连宋,仔仔细细地打量我许久,见我不过面色苍白、精神受损,并无大碍,便撂下悬着的心。
她知我虚弱不愿再斥责我,可她那双泪汪汪的眼睛却叫我难掩心疼。
辛奴法力弱,入不得诛仙台,只能干巴巴地在台下守着我,一声又一声地唤着我,半步不敢动。
好在有连宋这个闲散殿下,本打算找我闲聊,却见畅和殿混乱不堪,如遭了大贼。当下觉得不妥,便唤了几只仙鹤遍地寻我,赶巧见我一只脚已踏入诛仙台。
这是我难得休息的第二日,差点达成第一百次跳台,哦,还是在梦游的时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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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1]炉瓶三事,引自清代青白玉直纹炉瓶盒。
[2]紫宸殿,私设素锦为天君天妃时所住的寝殿。
ps:本章1.8w字已结束。素锦自己虐自己,也是很爽的,毕竟现在有多虐自己,将来就有多虐他人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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